黑落德的宾客们接连两周不断涌进玛刻洛要塞，其中大多来自提庇黎雅。整座城堡沉浸在无休无止的宴乐中。要塞附近有一座圆形露天剧场，里面摆满了座位，供宾客们观赏角斗士与猛兽搏斗，还有男女舞者表演各种淫荡的舞蹈。我曾看见黑落狄雅的女儿撒罗默对着金属镜子练习舞姿，她母亲就在一旁指点。

葛法翁的匝洛巴贝和科尔乃略没有赴宴，他们早已找借口推辞了。

这段日子里，若翰原本可以在城堡范围内自由活动，他的门徒们也通行无阻。他甚至公开讲道一两次，黑落德本人也曾到场聆听。他们曾向若翰许诺：只要他认可黑落德的婚姻，或者至少不再公开谴责，就还他自由。但若翰始终严词抨击这桩丑事。黑落德倒是有意在自己生日那天释放他，可他的妻子却在暗中盘算着完全不同的计划。黑落德本想任由若翰在庆典期间自由露面，好让宾客们称赞他对囚犯的宽厚。然而，当宴乐刚开始在玛刻洛放纵横行时，若翰就将自己关回牢房，并吩咐门徒们离开此地。门徒们遵命退往赫贝龙一带——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信徒。

黑落狄雅的女儿从小受母亲一手调教，举手投足间尽是轻佻。这少女正值青春年华，衣着放荡，举止大胆——黑落德早已用淫邪的目光觊觎她多时。她母亲非但不加阻拦，反而暗中推波助澜。至于黑落狄雅本人，虽然已不年轻，却仍以浓妆艳饰张扬着咄咄逼人的艳色。她眉目间透着蛇蝎般的狡黠，恶人们最迷恋这般模样。可在我眼中，她就像条吐信的毒蛇，活脱脱是异教邪神的化身！

她住在城堡侧翼的高处，正对着即将举办寿宴的大厅。从她居所的露台俯瞰，能将那立柱林立的华美大厅尽收眼底。此刻庭院里已竖起凯旋拱门，台阶铺着猩红地毯。整座大厅长得望不见尽头，四壁金镜交相辉映，花木丛生。往里望去，无数火把与灯盏将回廊立柱照得通明，琉璃瓶上的铭文与彩绘在光影间闪烁，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。

黑落狄雅带着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妇，站在她住的高台上往下看。这时黑落德正带着宾客们大摇大摆地走进宴会厅，所有人都穿得金光闪闪。院子里铺着红地毯，两边站着歌手，一见黑落德过来就高声唱诵。拱门边上围着一群小孩子，手里摇着花环，吹拉弹唱好不热闹。

黑落德刚走上拱门的台阶，撒罗默就领着一群跳舞的小孩迎了上来。她捧着一个垫子，上面放着金冠，几个穿着透明纱衣、背上粘着假翅膀的小孩帮她托着。撒罗默自己也穿得若隐若现，衣服上别着亮闪闪的扣子，胳膊上戴满金链珍珠串，脖子上挂的珠宝晃得人眼花。她在黑落德面前扭来扭去，把黑落德乐得嘴都合不拢，当场就说：“明天早上再给本王跳一次！”

宴会厅里大鱼大肉刚摆上桌，女眷们都在旁边屋子里陪着黑落狄雅吃饭。可就在这个时候，若翰却在牢房里跪着祈祷。他伸着手臂，眼睛望着天上，整个人都在发光——那光跟宴会厅里的烛光完全不一样。从远处看，整个玛刻洛城被火把照得通红，像着了火似的，连周围的山都映红了。

黑落德设宴的大厅正对着黑落狄雅的住处，中间隔着一个院子。女眷们在这边吃喝玩乐，男人们在大厅那边饮酒作乐。大厅里摆满了鲜花，中间还有个喷泉。

酒过三巡，宾客们请求黑落德再让撒罗默献舞。众人腾出场地，沿墙而立。黑落德端坐宝座，身边簇拥着最亲信的黑落德党人。撒罗默身着轻纱舞衣翩然而至，发间珠玉与青丝交缠，头戴金冠，成为舞群的中心。她们的舞姿柔若无骨，每一个动作都如流水般自然过渡。舞者们手持花环与纱巾，时而缠绕，时而舒展。整个舞蹈充满了情欲的挑逗，而撒罗默的舞技更令其他舞者黯然失色。我仿佛看见魔鬼就在她身旁，操纵着她的肢体，完成这场邪恶的表演。

黑落德看得如痴如醉。当一曲终了，撒罗默单独来到王座前时，其他舞者仍在取悦宾客。只有近旁几人听见黑落德对她起誓：“无论你要什么，我都给你。我发誓，哪怕你要我半壁江山，我也在所不惜！”

撒罗默匆匆离席，来到女眷厅堂与母亲商议。黑落狄雅当即指示她索要若翰的首级。撒罗默立即返回黑落德面前，高声说道：“我要你现在就把若翰的头放在盘子里给我！”只有宝座旁几个心腹听见这骇人的请求。

黑落德如遭雷击，但撒罗默提醒他立下的誓言。王只得召来刽子手，下令处决若翰。刽子手领命而去，撒罗默紧随其后。黑落德借口不适，带着随从匆匆离席。他神情恍惚，在宫殿最偏远的房间来回踱步。我听见随从劝他不必履行如此荒谬的承诺，但为保证宴会继续，他们都承诺保守秘密。盛宴依旧，而王的心已坠入深渊。

若翰正跪在石室中虔诚祈祷，忽然牢门大开。刽子手带着两个随从闯了进来，后面还跟着两个持火把的卫兵。说来也怪，明明牢里没点灯，却亮如白昼，那火把的光反倒像正午的蜡烛一样黯淡。

刽子手粗声粗气地说：“奉王命，要借你的脑袋给撒罗默公主当贺礼！”若翰缓缓抬头，目光平静得让人心颤：“我知道你会来。你是我等候多时的客人。若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，必不会下手。”说完，他整了整破烂的衣袍，转身对着常跪的圣石继续祷告。

只听“咔嚓”一声，血光飞溅！那个专门斩首的铁环刑具寒光一闪，圣者的头颅已然落地。可那无首的身躯竟还保持着跪姿，颈腔里喷出三道血泉，把头颅和身躯都淋了个透，就像用热血给自已行了最后一次洗礼。

撒罗默在门外等得心焦，见刽子手端着血淋淋的托盘出来，差点尖叫出声。她强忍着恶心，让侍女用红布盖住托盘。穿过阴森的地道时，她伸长胳膊把盘子举得老远，镶满珠宝的脑袋扭向一边，生怕血滴弄脏新裙子。

黑落狄雅早在地窖等着了。这毒妇一把掀开红布，抄起烤肉用的铁签就往圣首上戳：“叫你骂我！叫你多管闲事！”眼珠子都被戳烂了还不解气，最后竟一脚把圣首踢进了泔水坑！

两个卫兵红着眼睛，用若翰生前那件骆驼毛斗篷仔细裹好圣躯。他们后来都被关进了大牢，参与斩首行动的刽子手及其仆从，还有那个偷偷抹眼泪的侍女也没能幸免。宫里照样歌舞升平，新来的卫兵还傻乎乎地往空牢房里送饭。黑落德躲在寝宫唉声叹气，黑落狄雅却像没事人似的，举着酒杯在宴会上谈笑风生。最可恨的是，他们居然对外散布谣言，说若翰早就被释放了！